浴血奋战石家庄
石家庄政协 时间:2012-03-15 浏览量:
浴血奋战石家庄
游德顺口述 贾千锁整理
我原在冀晋二旅六团二营四连指导员的通信员。我们这个连队,在1947年11月的解放石家庄战役中,曾作为团里的尖刀连,突破了外市沟,参加了坚守柏林庄等战斗。由于敌人工事坚固,武器精良,战斗十分激烈,我们全连120多人大部分壮烈牺牲。四十多年来,我—直想把这段浴血奋战的经过讲给后人,以纪念我的那些牺牲的和尚在的战友们。
坚强的连队
四连是在1947年的夏天,在晋察冀部队调整时组建起来的。同志们虽是从不同的部队抽来的,可大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个个都是打仗的硬手,一见面没有三句话就熟了,整个连队充满了朝气。
连长赵顺东,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浓眉大眼,高高的个头,说话办事,干脆利索,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位精明强干、勇敢善战的军事干部。他1938年就参加了八路军,不久就在晋察冀军区三分区政委王平的身边当警卫员,在日本鬼子大扫荡的年月里,他出生入死地保护着首长的安全。解放战争开始时,他在定县任定北县大队一连连长,为保护群众搞好土改运动,率领全连战士先后拔掉敌人西岗、大石人、定县车站、寨西店等八个据点。为破坏敌人铁路交通,在平汉路清风店到寨西店段,他带领连队袭击敌人铁路运输七八十次,并且亲自抱着炸药包,同战土们一起炸毁了唐河铁路大桥,使铁路瘫痪了一个多月。他还指挥连队配合正规部队解放过清风店车站。因为池打仗机智灵活,对敌斗争毫不留情,敌人对他恨得要命,有一帮子还乡团还曾在当地贴出布告,悬重赏要他的人头。但他深受群众的爱戴,敌人的阴谋没有得逞。定县解放时,他带领全连俘虏了不少敌兵,缴获了大量枪支弹药。他到我们连后,对同志们特别关心,经常和同志们谈心,解决思想问题。平时行军时,他轮流给战士背背包,扛机枪,有时帮炊事班背行军锅。打仗前,他总是发扬民主,让大伙提建议,然后集中大家的智慧,战场上,他灵活机动地指挥战斗,我记得我们连那时参加了大大小小不少战斗,在他的指挥下,每次都是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自己,消灭了敌人,受到上级的表扬。
在参加解放石家庄战役以前,我们连正在山西榆次执行战斗任务。有一天,突然接到了奔袭清风店执行紧急战斗任务的命令。我们全连战士一心想参加战斗,立即来了个强行军,一天就跑了一百八十多里。可是刚跑到山西和河北交界处的一个村庄,就传来了清风店战役胜利结束的消息。战士们的情绪一家伙就下去了,恨自己不争气,两腿跑得慢,没赶上大仗打。后来,我们连在平山县整顿了几天,就听传来消息说,要趁石家庄敌人兵力空虚之机解放石家庄,并且要让我们连担当重要的战斗任务。这样一来,全连战士们的情绪就又一下高涨起来。都决心在解放石家庄的战斗中打硬仗、立大功!
挖蛇形交通壕
1947年11月,解放石家庄的战役打响了。按上级的布署,我军第一步先扫外围,占四郊,然后再突破外市沟。外市沟以外的据点,虽说是敌人在市里工事的支撑点,但据点的工事都不坚固,兵力也不集中,我们和兄弟部队只用了半夜功夫,就扫清了这些据点。我们冀晋兵团先占领了获鹿,打下了市西北郊几个村庄的据点,又夺了敌人的飞机场,就逼近了敌人的外市沟,准备从西北角向市里进攻。
没到石家庄以前,我们就听说,石家庄的工事是罗历戎在日本人修了七八年的工事上又加工修造的,把个方圆几十里的城市搞得像铁桶一般。什么内外市沟啦,什么里外三道防线啦,当时我们还不信。等扫清了外围据点,来到石家庄西北郊外和兄弟部队把城市围起来以后,我们才相信,这工事是非同一般的。
这外市沟,深有两丈五尺多,宽也有两丈多,绕石家庄足有六十多里地。沟外有铁丝网和布雷区,沟里铺着铁道,有装甲车来回巡逻,在沟的里沿上除有电网外,还有数不清的高碉、低碉和暗堡。可是,沟前却是一马平川,十分开阔,没有一点掩蔽物,要想突破它根本就不能硬打。当时,部队想了个办法,就是挖壕接敌,而且因为敌人封锁严密,交通壕就不能挖成直线,要挖得像蛇一样,叫“蛇形交通壕”。所以,我们连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挖这样的交通壕。
那时,我们赵连长已被提升为副营长,只是因为连队里军事干部缺乏,他还留在连里当连长。他的通讯员叫李山禄。我们的指导员叫李三群,我当时就跟指导员当通讯员。还有位副连长叫高振林。我们一接到挖蛇形交通壕的任务,三个连干部和六个正副排长就一边开会,一边发动战士们想办法。这任务虽说不上多么艰巨,但要完成也不太容易。因为在白天,敌人能看见老远,不能行动,在夜间,敌人又有探照灯,要行动也需要非常小心。几个连干部把大伙的意见凑到一块,研究了一阵子,就决定,为了避免大的伤亡,挖蛇形交通壕要用挖卧射掩体,再成跪射和立射掩体,最后成壕的办法,等到接近了敌人外市沟后,再向左右分头挖去,与外市沟平行展开。这个办法当然不错,但挖卧射掩体,要在最前边,离敌人近,风险很大,完成这个任务就需要找一位既能吃苦又能打仗的人。连里的几个干部你争我夺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让连长把这个任务抢过去了。大概他觉得自己是干部,应该承担最重要的任务,不管指导员和副连长怎么劝,也没劝住。他还笑着把我从指导员手里“借”过去,让我和他的通讯员都跟着他,说有两个通讯员和他在最前边,一是不容易暴露目标,二是有了意外可以很好地掩护。就这样,我离开了指导员,开始跟着赵连长行动。
那天晚上,刮着凉风,有点冻手冻脸。我们把刚穿上的棉衣脱掉,就跟着班长朝外市沟方向爬去。到了预定位置,连长拿着小锨在前头,前边用手推,后边用脚蹬,再用锨在地上弄出个卧射掩体的样子来,就又向前爬去。我们按着样子挖成跪射掩体。等我们挖好了,向前挪开,后边的战友们就接着挖成立射掩体,最后挖成交通壕。
大概敌人也估计到我们部队在挖壕,他们的探照灯来回照,机枪“咕咕”“嘎嘎”响得分不出个点来,枪子在我们身旁像下雨似的扑扑乱响。大炮是—声接着一声,虽说是在晚上,也能让人感觉到周围都是狼烟黑洞地。但是我们是什么也顾不上,手破了,流出血来,胳膊累得生疼;衣服湿透了,凉风一吹直打哆嗦。可我们只顾拼着命地挖,心里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能往前挪一步就再挪一步。
就这样,我们干了整整一宿,挖了大概也有个三四里地长,估计离外市沟也就有个百把十米。因为在天将亮的时候,我们在挖的那个地方,能看见敌人的哨兵披着大衣,拿着大枪晃来晃去的身影。
天大亮以后,我们发现外市沟前的开阔地上,其他连队也挖了不少交通壕,横七竖八地,弯弯曲曲地简直像蜘蛛网一样,一直向外市沟延伸过去。这就解决了在平原上作战隐蔽接敌所碰到的难题。
干了一宿,战土们都已累了。团长让我们连把交通壕给五连,撤下去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再给任务,并指示连里要改善生活,多备烙饼。战士们马上回到了宿营地,一个个刚躺倒就进入了梦乡。
突破外市沟
我也是真累了,一觉就睡到了下午。起床之后,就听连长租指导员说,我们连要作为全团的尖刀连,完成突破外市沟的任务,让我立即通知全连集合开动员会。全连战士到齐后,指导员讲了战斗中要注意的问题,连长接着布置任务。可他还没讲几句,就见一个团部的通讯排长骑着马跑来传达命令。大概是因为情势紧急,他顾不上下马,边掉马头边说:“团长命令你们连首长跑步到前沿阵地,什么也不要带,要轻装,快!”说罢,就催马跑走了。连长几句话布置完任务,就带着我们一阵风似地跑到了前沿。当时,团长正在等我们。一见我们到了,马上就把我们连里的几个干部召集在一起,先是指着交通壕沉痛地说:“白天敌人反扑了好几次,战斗很激烈,五连坚守交通壕,伤亡很大。”然后他指着外市沟说,“你们四连的任务就是突破这道沟。全连一定要在部队五点半发起总攻之前进到沟内,把梯子靠好后猛扑上去。要是敌人火力太强,扑不上去,再爆破。”他指着一位同志说,“这是上级派来的工兵排长,帮助你们连搞爆破。全团的火力也都配合你们。”停了一下,团长盯着赵连长严肃地说:“赵顺东,你要记住,全连冲击要猛,动作要快,就是剩下一个人也要把它拿下来!”连长听了这话,响亮地回答了一声,就马上返回连队作了布署。全连战士立即行动,扛梯子的扛梯子,背铡刀的背铡刀,来到了交通壕的最前沿,进入了进攻出发阵地。
不一会儿,全团的轻重火力都打响了,各种炮火也都向外市沟猛烈轰击,几家伙就炸飞了敌人的铁丝网和挂雷,把沟前地雷区的地雷也引爆了,为我们冲锋扫清了障碍。当炮火把敌人的火力压住时,连长一声令下,战士们就像小老虎似的跳出了交通壕,向外市沟猛扑上去。扑到了沟边,操起铡刀,几下子把丝丝连连的铁丝网砍断,“扑通,扑通”跳到沟里,马上就把梯子靠在了对面的沟沿上。连长一个箭步就登上了梯子,战士们紧跟着涌了上去。眼看就要登上沟岸时,可是因为人多,梯子吃不住劲儿,“喀嚓”一声,就成了两截子,一下子把连长和战士们摔到沟里。还没等我们爬起来,碉堡、暗堡里的敌人一齐开火,刹时密集的火力就向我们盖了过来。当时就有不少战士牺牲在沟底。连长一看,急红了眼,猛喊了一声,立即组织火力掩护,指挥全连战士人扛人、人拉人,爬上了沟,撤了下来。
等撤回到交通壕里,连长就急着召集连干部商量,可是,除了指导员、副连长和两个正副排长外,其余干部都不见了。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马上查了全连的人数。一查,这次沟内失利,全连战士伤亡近一半,六个正副排长只剩那两个。我们连长打仗可从没这么窝囊过。当时他急的真是两眼冒火,但仍按住自己的性子,略一思考,就和副连长商量说:“老高,我看这狗日的火力还真厉害,要是咱们硬上,恐怕全连都报销到这里也冲不过去。”副连长点点头,问道:“那怎么办哪?”他说:“你能不能带一挺机枪、领几个人,往西挪几十米佯攻,我和工兵排长带领人马冲上去爆破,不信炸不开狗日的。”副连长答应一声,就带着机枪和几个战士往西进行佯攻。等他们一引开敌人火力,我们就在连长和工兵排长的带领下,抱着炸药,又一次向外市沟猛扑。这回到了沟里,不急着爬沟了,战士们把炸药垛好,然后撤下去,剩下连长和工兵排长两个人断后。等战士们都撤下去,连长让工兵排长先上沟,留下自己拉着了导火索,他一拉导火索,我们就急快把他拉上了沟,一块向后滚出三十米远,爬在地上。刚爬下,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外市沟终于被我们炸开了!我们一跃而起,钻进了爆起的烟尘里,冲过了外市沟,砍断了电网,占领了阵地。并立即对付敌人的反扑,掩护后续部队冲过外市沟,向柏林庄打去。后来,我们也跟着部队进了柏林庄,经过激烈的苍战,敌人被赶过了内市沟,缩回了北兵营。
血战柏林庄
突破了外市沟,才打开了敌人在石家庄的第一道防线,那第二道防线内市沟更加坚固。内、外市沟之间各村庄,都有据点,成为其重要支撑点。这些村庄就包括我们刚刚打下的柏林庄。
部队到了柏林庄后,团长估计敌人丢失了柏林庄这个支撑,是不会甘心的,还会拼命地反扑,还会有很激烈的争夺战。于是,他命令我们营要派一个能打硬仗的连队坚守村庄,要坚持到突破内市沟。营里把任务交给了我们连。
说实在话,当时我们连只剩下五六十个人,连机枪射手也没有了,承担这么重的任务是很吃力的。连长和指导员、副连长商量了一下,就对战士们说:“上级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连,是信任我们,为了解放石家庄,我们就是剩下一个人也要坚持到底。”战士们一听,也都表了决心,都表示愿为石家庄的解放,战斗到最后胜利。就这样,我们连来到柏林庄村南,构筑工事。因为没有机枪射手,连长拿起了机枪,让我和李山禄跟着当他的助手。
到了晚上,敌人的炮火就打起来了。我记得那炮打得可真叫厉害!到处是“轰隆”“轰隆”乱响,让你分不出东南西北,那飞机也一个劲地呼呼地转,来回扫射、轰炸,炸弹落下的尖叫声让人心里发慌。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还能听到北兵营里敌人打炮“放放放”的口令声,和紧跟着的“咣咣咣”的打炮声。那机枪子儿打得树枝子哗哗乱掉,打得民房墙壁啪啪乱响。但好在是夜里,没什么准头,我们挖工事还没什么大的危险。
天一放亮,敌人先是放了一阵子炮,就开始反扑。那敌人黑压压一片,蚂蚁似的,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嗷嗷叫着,往我们阵地上冲。等他们冲到近前,我们一阵子手榴弹,一阵子机枪扫射,打得他们滚的滚、爬的爬,狼狈地跑回去了。
敌人见反扑不行,就又飞机大炮一起上,开始狂轰滥炸。他们从村西炸到村东,又从村东炸到村西,直把我们的工事炸得翻了个,成了一堆;宣土;把村边上的树都打得光秃秃的,有的断树还压坏了民房。阵地上尘土飞扬,眯得人睁不开眼。当时,在敌人轰炸时,我和连长在一棵两搂多粗的大杨树后面隐蔽。不一会儿,我看见敌人又上来了,就喊:“连长!连长!敌人又上来了!”连长提着机枪冲到树前。他刚离开大树没有多远,就听“喀吧”一声,大概是敌人用平射炮弹打得,那大杨树拦腰断成了两截,“哗啦啦”倒下去,压塌了几间民房,幸亏我们躲得快,要不是够危险的。我们还没回过味来,就听到老百姓在大喊:“救人啊,快救人啊!压死人啦!”可是,当时敌人正在冲锋,我们只能听着,却不能过去救人。等我们把敌人打退了,连长才叫指导员带着几个伤员去帮助救人。他们回来后说,是几户老百姓为了在一起壮胆子,才躲到一个大瓦房里去的,好在救得及时,没有压死人。
敌人是拼着命地反扑,打得凶,炸得凶,但我们的战士表现得更是英勇。有不少同志带伤战斗,有不少同志在战斗中流尽了自己最后一滴血。记得有一位战士叫周虎生,是九班副班长,平时打仗很勇敢,上自连长,下至战士,都非常喜欢他。在那天的战斗中,敌人的炮弹一下子把他左腿的下半截炸没了,鲜血一个劲地流,怎么也止不住。战士们向连长和指导员报告了他的情况,说他恐怕不行了。连长和指导员就急忙过去看他。当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了,豆大的汗珠子一串接着一串。他对连长和指导员说:“你们不要管我,不要因为我影响战斗,咱连能打得不多了。我死了没关系!还有两个兄弟,能养活老母亲!没关系……”说完就牺牲了。我们都流下了眼泪。连长咬得牙咯咯地响,他哑着嗓子命令我和李山禄给他装子弹递枪,他自己抱着机枪疯了一样向敌人猛烈扫射,嘴里还一声声吼着。我们紧紧地跟在他的身旁,只听“嘟嘟嘟”一阵机枪猛扫,冲上来的敌人“叽哩骨碌”一倒一片,剩下的哭爹喊娘逃了回去。
就这样,我们连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一直坚持到我们团一营二连在第二天下午突破内市沟。整整两天一宿,累不说,点一下人数,全连只有十来个人了。当时我们浑身酥软,没有一点力气,个个都是满身满脸的泥土,就象是在地下埋了好长时间刚刚被刨出来似的。但是,我们没有退缩,只想着再多打死一个敌人,为死去的战友报仇!我们向北兵营冲去,配合兄弟连队,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我们炸毁了敌人的一个暗堡,从暗道里活捉了敌人一个排(其中有一个排长,一个连长),缴获了二十多杆枪。我们随着大部队,由北往南,向市内冲击,直到打进了敌人核心工事,战斗胜利结束。
石家庄解放以后,我连受到了旅部的通令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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