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店战役亲历记
石家庄政协 时间:2021-04-23 浏览量:
一九四七年石家庄市外围各县相继解放。那时我在河北省立正定中学上学,正定解放时,学校停了课。我回到石家庄,暂住在“普纶文具店”。这是我哥哥所在的一个文具店。因为同店主人是朋友,我也不能长期住在店里白吃人家的。为了吃饭,我和流落在市内的同学二十多人,一起去给人家当壮工(合泥搬砖),不久就干完了。可能国民党的军官们看着我们这些学生听话、好用。就让我们去给他们过秤(收购军粮)。这时,我们就归第三军军需处管了。(处长是萧醴源,湖南省人,大约五十岁左右)从七月二十五至十月十二日军粮收完了,有一个军官给我们开了个小会,说∶“现在石家庄很混乱,你们也无法上学。我们要到保定去,如果你们愿意跟着去,到那里以后以第三军的名义保送你们上学,一律公费。如果不愿意去,就回家吧!”除两三个学生回家外,大部分说愿到保定去。上学。我本来家境困难,能去正定上学,是靠我学徒三年积攒下的钱作为求学费用的。现在失了学,遇到这样一个机会自己当然愿意到保定去,上学。十月十四日通知在军需处集合后,就不让回家了。十七日起跟第三军军需处北,上,二十一日到清风店被解放。
黎明前的石家庄
一九四七年十月十二日至十四日,这几天,我在北横街、南花园街以及一些僻静的小巷里和街道上,经常见有围拢着买便宜东西的人群。我好奇地走过去观看,都是些太太打扮的女人,拿着衣物、炊具还有的是桌椅箱柜在卖。虽然价钱便宜,但也是看热闹的人多,真正想买的人少。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饱,那来钱买家具。我记得一个小铁锅只卖了一根冰棍的价钱。这种情况,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和议论∶第三军要走吗?什么时候走?往那里去?虽然人们不清楚,但是“走”是肯定的。太太们的举动当了义务情报员,告诉了群众。我和同学们在一块议论说∶“这种军事行动本来是保密的,象他们这样,能保住密岂不是出了鬼!”原来繁华的街道上,那时人迹稀少,但是碉堡举头即见,在街上溜达的尽是穿绿军装的散兵游勇。偶尔有个衣衫破烂、骨瘦如柴的洋车夫坐在洋车下等待顾客。街道的商店很少有开门的,即使开着门,货架上也空荡荡无货。街上行人来去匆匆,表现出不安的心情。
四七年十月十七日·出发
这几天,P51型战斗机频繁在天空盘旋,有时一架,有时两架,国民党军事当局力图用空军侦察八路军的活动情况。随后将其部队进行了编号组织(即师、团、营均以阿拉伯字号代表单位),开始出动。这次出动的部队编制如下∶
第三军军部全部及其直属各营即∶特务营、通讯营、工兵营、炮兵营、辎重营,另外有新建的一个骑兵团。第七师师部全体及其直属∶特务连、炮兵连、工兵连、通讯连、辎重连,及其下属三个团(十九团、二十团、二十一团)。另外有空运到石家庄的国民党十六军二十二师六十六团(团长叫吴芝霖),还有一个铁路警察大队。此外还有一部分非战斗人员,即新招的青年军一个连(都是年轻学生),不归第三军领导,再有就是我们二十多名学生共约一万三千人左右。一路长蛇阵,有马车、汽车、炮车(山炮)从石家庄开出,向北面正定县弃去。十七日下午走过正定县城后,P51飞机空投信报告,在西面三十里左右,有民兵约一千人急速东来(萧醴源处长经常和我们这些学生在一起,他向我们说了这些情况)。为了应付民兵的进攻,第三军将其部队分成三路∶中路是军司令部、直属部队和青年军及我们二十多名学生,骑兵团从石家庄起身就是侦察尖兵在前面走的;其余的十九团、二十团、二十一团和六十六团,还有警察大队,分东西两路,由第七师师长李用章指挥向北续进。在民兵沿途阻击下,工兵们沿途排雷(只记得有次进村后,在大树上吊着两个雷,有人说是假的,慌慌张张过去了无心情去细看)。所以行军像蜗牛一样,走了一天连正定县辖地区也没有跨过去,在正定和新乐交界处宿了营。我记得当时花生已长熟还没有收刨,国民党的兵们一抱一抱拔回煮着吃。也有杀猪宰鸡的(这些猪、鸡,国民党的兵表面也说给钱,但是一方面国民党的钱在解放区不能用,另一方面老百姓也不敢收钱)。人喊马叫,闹得整个村子乌烟瘴气的。而村里的青壮年已看不到,只有老弱妇孺留在家看门。他们看着这群劫掠者,不敢说一句话。这天晚上零星地打了几枪,据说是试探性的阻扰,但我们却提心吊胆地住了一宵。
十月十八日·在新乐
天色微明,P51战斗机就吼叫着在村子上空盘旋,取走了陆空连络信。据军部传说,空军侦察情况得知,四周民兵大量向这个地区围来。所以传令急速做饭,准备饭后立即起程。第三军占据着的四、五个村子,人喊马嘶、烟雾缭绕,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军号声,使这几个村像开了锅似的。早饭后即起身北上,在踏入新乐县内不久就和大批民兵接触上了。在边走边小打的情况下,十七日晚宿在新乐县境内几个村子里。整整一宵小规模战斗不断进行着。当时军需处长萧醴源说;“十一战区长官部有令,让第三军星夜赶到保定。”
十月十九日·清风店
经过十八日边走边打,今天民兵越打越多。而国民党第三军看到拖长时间对他不利,故无心恋战。但由于民兵众多,阻力越来越大,迫使第三军第七师不得不停下来和民兵打一仗。第三军依靠他武器精良、训练有素的兵士,而解放区的民兵依靠机动灵活的战术,使国民党第三军陷于欲战不得、欲走不能的境地。十九日晚才走到清风店以东的西南合村等五个村子住下。一般人说“清风店战役”好象在清风店进行的,而实际,上是清风店以东的西南合村为中心的五个村子中进行的。因为清风店出名,又是个火车站,故叫做“清风店战役”。在到达西南合后,第三军军指挥部占在西南合村的西北部的一家大院北屋里,而军需处带我们学生住在军部后边一个院里北屋里。西南合村都由军直属部队特务营、工兵营占着。第七师及其所属三个团和六十六团、警察大队分别占据其它四个村子。第三军官兵经过边走边打两天,已经疲惫不堪。在和解放区民兵接触战斗上,他们自认为是强者,加上他们武器好、弹药足,觉得休息休息再走也无妨。尽管空军侦察到在保北新城、霸县一带作战之晋察冀野战军已挥师南下,他们认为野战军短时间赶不到这里。国民党第三军的尖兵骑兵到达望都城后,又返回西南合村,都在这里宿营。
十月二十日被围击
这一天,国民党第三军离保定虽近了,但解放区的民兵大量集中,将第三军团团围住。在二十日这一天,连续向第三军进攻,亚在西南合等五个村子四周挖了坑道围了个水泄不通。初战虽然国民党第三军俘虏了几百民兵,但得到的武器都是破旧过时的东西。人民解放力量却是“以小牺牲换来了大的胜利”,拖住了第三军走不脱,给晋察冀野战军赶来参战赢得了时间,造成了胜利的战机。
由于野战部队源源赶到,对国民党第三军的包围圈越缩越紧,揭开了大规模歼灭战的序幕。开始时,国民党的P51飞机频繁低空扫射。晋察冀野战军立即组织了火力反击,使P51战斗机不敢低飞,高飞扫射很难命中,因而减少了对野战军的威胁,这一天各种轻重武器的爆炸声、冲锋号声、喊杀声此起彼伏,战斗甚是猛烈。经半天激战第三军第七师及其所属∶十九团、二十团、二十一团、十六军二十二师之六十六团和铁路警察大队全部被歼,只剩下西南合第三军军部及其直属部队。国民党最高当局可能考虑大批官兵被俘虏今后对他们不利,于是特派遣了一架 B24重型轰炸机,对战场上人多地区狂轰滥炸。有不少被俘的国民党官兵被炸死,有的被炸伤,他们大骂∶“蒋介石真是没有良心的刽子手!”抱怨说∶“给蒋介石卖了多年命,到现在还想把我们也杀死。国民党要不灭亡,天无公理了!”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架作恶多端的飞机,被晋察冀野战军用机枪击中了,尖鸣一声落了地,晋察冀野战军还活捉了其飞行员。在二十日中午,第三军军指挥部,下令,下午两点在村中一个广场。上集合,准备突围。虽然命令下了,但炮火之猛烈,几乎使全村都在火海之中,炮火之密集,好象刮大风一样呼啸,无法集合。副军长杨光钰头带钢盔身着深绿色人字呢军官服,还领着几个下级军官亲自持手枪在火线上督战。不管他怎样声嘶力竭地喊叫,溃败的巨浪也无法阻止。到二十日黄昏,西南合村郊已经被晋察冀野战军全部占领,第三军直属部队退守村口。
最后的挣扎和失败
二十日夜幕降临之后,无数颗照明弹腾空而起,照得全村和白昼一样。在六点左右有一短暂的喘息时间,只有稀疏的枪声,双方都在组织集结最大力量进行殊死的拼搏。突然晋察冀野战军的冲锋号响了,紧接着西南合衬四周连续响起了冲锋号,预示着总攻击开始了。两声紧相连的山炮爆炸声首先开始,接着是迫击炮弹的飞啸爆炸声,重机枪声,轻机枪声。枪炮声连成一片。整个村子硝烟弥漫、杀声震耳、大地震抖。一阵喊杀声后,我们房后街上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喊叫声,亚夹杂着白刃格斗的打击声,“劈里啪啦”的四五分钟一次。野战军冲进来国民党军又反击出去,这一夜有多少次冲锋和反冲锋实在记不清了。我们占的一间北屋东里间,前后落炮弹十六发。十三名学生,四名被炸死五名轻伤。我们本想离开这地方,但院里落的炮弹密集而不间断,无可奈何,只有这一间房落弹稍微少点。房顶早已塌了,四周墙也削去了四分之一。我们用破桌柜把檀条椽子架起来,将木门板搭在上面,人钻在下面的破砖烂瓦之间,亚把被子毯子蒙在身上。天微微发亮,由于巷战在村里街道上进行,重炮已停止射击。我们听到院里有人说话,才偷偷地从被子下钻出来。猫着腰在墙后窥视了一下,看到院里有三个国民党兵,衣服破烂,满身是土,连帽子也没有了,手提着打断的步枪,喘着气说∶“这一次反冲锋伤亡很重呀,在街西北口处已看不见地了!”那个说∶“我也是踏着死人过来的呀!”第三人还没有说话,突然飞来了两发迫击炮弹,将他们血肉模糊地炸死在院里。西南合村系国民党第三军军指挥部直属部队把守,各营营长都是军长罗历戎的亲信,军部侍卫排排长是罗历戎的侄子。因此,这里的战斗异常激烈,几乎是逐屋进行了争夺。国民党第三军依靠村里的房子为掩体进行顽抗,在村里街道上布置了严密火力封锁,房顶上修了临时碉堡将轻重机枪架上,居高临下进行射击。而晋察冀野战军采取了另一种打法,除用炮火将房顶上的轻重机枪火力点摧毁外,主要采用“院串院、房串房”遇墙凿洞的战术进行村落战,使国民党军的火力优势无法施展,而发挥了自己人多的优势。虽然国民党军在村里街道上火力封锁很严,但晋察冀野战军不以此为主攻方向,只以少量部队向街道进攻,既牵制了敌人又避免了伤亡。顶有趣的一件事是∶一个国民党军重机枪火力点,在临街墙上挖了洞,封锁街道,还未发一枪,就被后面破墙而人的野战军战士缴了枪。在十月二十一日早六点左右,第三军军部及其主力部队基本就歼。但个别地方还有残余顽抗,稀疏地打着枪。我们住的院里突然一阵跑步声,进来了十几个野战军战士。他们穿着土布做的军服,满身灰土,手里端着上着刺刀的步枪,喊着∶“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看见我们在屋里有坐着的,有爬着的。他们立即抽出手榴弹说∶“缴枪,不缴枪炸死你们!”这时国民党第三军军需处长萧醴源虽然五十来岁了倒很机灵,急忙将帽子翻转,白布里朝外,用手拿着从破墙口伸出去,边摇边喊∶“不要开枪!我们是非战斗人员,没有武器,我们投降!我们投降!,”野战军战士喊了一声∶“举着手出来!”我们一个一个举着手出来后,在院里站成一队。几个野战军战士端着枪看着我们,有两个到屋里挑起被子等检查一遍。看完后出来说∶“你们的东西,谁的谁拿,快点!”人们急忙跑进去,将被子衣服等卷了一下,搭在身上就出来了。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样子狼狈极了∶留着的分头,头发好像是干燥了的茅茅草,浑身泥土,只有眼珠干净,滴溜溜乱转,不由地心中暗笑起来。只有军需处长萧醴源低头不语,面带愁容。我们被押着往街里走,在院里、胡同里都有死人,但无心仔细看是谁。出了胡同,在东西街的靠路南边坐了下来。原来这街上尽是被俘人员,在野战军战士看管下,好像刚从地下钻出来的土人一样。一个个心魂不定,愁眉苦脸,坐在街里发呆。只有我们六、七个稚气十足的学生东张西望,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野战军战士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说∶“是学生”。战士又问∶“你们跟着国民党军队去干什么?”我们说∶“到保定去。上学!”战士说∶“你们上当啦!差点没了命!”这时,在我们西边十来米远的地方,坐着一个肥胖大个子,穿着国民党士兵的衣服,我仔细一看,是第三军军长罗历戎。他两手托腮,两眼呆滞地盯着路北的墙。不一会儿,从东面来了七、八个穿着灰军装的人,还有两个背枪的警卫员跟着。他们衣着干净些,足蹬布底鞋还绑着带,四十岁左右年纪,一看就知道是野战军的首长。在这些人中有一个打扮特别的人,他头带钢盔,身着一套绿色人字呢军官服。我们一眼就认出,他是国民党第三军副军长杨光钰。他们走过来,端详着坐在路边的每一个人。当走到罗历戎那里后,那位穿灰军服的野战军首长说∶“这不是罗军长吗?你受惊啦!”罗历戎赶紧站了起来和穿灰军服的首长握手。罗的脸上,那种内心苦痛硬装笑脸的神态,无法恰当的形容。野战军首长说∶“你怎么穿一身这种衣服?”罗说∶“我们官兵一样。”这几位野战军首长都扭头去看杨光钰,虽然没有进一步质问罗历戎,但已表明∶“为什么杨副军长和你不一样呢?”还是给罗留了点面子。野战军首长说∶“走罢,汽车在那边等着哩∶”他们走了以后,被俘的原国民党第三军特务营的士兵小声说∶“他穿当兵的衣服也混不过去,那位首长是国共谈判时,在石家庄三人小组中的共产党代表,早就认识他!”我们在野战军战士带领下,出了西南合村,往北去一个村子停下,在那里集合吃饭。由于两天多来战斗的白热化,还没有吃过饭,饿的人们连路也不想走了。当领我们到一个大场后,伙夫们抬来了几管箩焖小米饭。人们一看就红了眼,不顾一切地抢着抓饭吃,把米饭挤撒了一地。一个野战军首长(据说是一个营长)看见这个情景,就批评说∶“你们还是吃大米白面的人,就这样吗?还没给你们拿碗筷呢!”这些人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几分钟把饭抢吃光了。虽然我也饿得很,但还没有去和他们抢饭吃。我给野战军的排长建议说,多找两个盛饭管箩,以免抢饭吃时,挤着撒得满地都是。他接受了我的意见,又借了几个簸箕盛饭。人们饭量大,谁也没有想到很快把饭吃光了,而我连一口也未吃。一个姓王的排长请示营长后,到老乡家给我找来了两个饼子,充了充饥。由于王排长对我印象好,编班时总安排我当班长,后来把我们集中起来进行学习。记得《晋察冀日报》有一段报导聂荣臻司令员接见清风店战役被俘的蒋军第三军军长罗历戎、杨光钰等人的文章,说杨光钰一见到聂司令员就说∶“多年不见将军啦!”聂司令员说∶“你坐下吧!”在都坐下后,旁边一个新华社记者,以玩笑的口吻说∶“杨军长这回认输了吧?”杨说∶“学生输给先生这是正常现象,这不算什么!”(据说聂司令员在黄埔任教时曾教过杨光饪)。
我们学习了一个月后,将我分配在十一旅当文化教员(排级)。后来,在战场上背了背首长,算立了点功,入了党。后又调四纵随校任“文化教员”,又任“测绘教员”。后来又编为华北军政大学第三步校二大队二队当学员,毕业后鉴定是副政指。后来转到地方上工作,调石家庄市“民主青年联合会”亚开始和周小英、胡若涛、斯平等同志筹建石家庄市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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