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被俘目睹记
石家庄政协 时间:2021-04-30 浏览量:
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胜利后,胡宗南派遣第三十四集团军的第三军占领了石家庄。一九四七年十月,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奉命率部北上,留下三十二师驻防石家庄,师长刘英兼任石家庄警备司令。当时我曾在师部任汽车司机,以给刘英等人开车为掩护,从事地下工作,配合我军解放石家庄。
一九四六年初,我通过关系打入了第三十二师,在师部汽车排当修理工。当时师部有两辆小汽车,一辆福特车,编为一号车,是刘英乘坐的,另一辆是雪佛莱,编为二号车,是付师长李文定乘坐的。一个司机叫董丰,是本地人,另一个司机因妻子生小孩难产,辞职不干,由我接替他的工作。我先开二号车,董丰开一号车,但是不固定,有时董丰有事不在家,我也开一号车。那时刘英和李文定都是自己坐自己的车,换司机不换车。四六年底,师部又增加一辆丰田车,编为三号车,供师参谋长贺定济乘坐。我乘此机会把地下党员贾香礼拉入司机班,让他开二号车,我开三号车。晚上,我们留两人值班,一人回家,还是换人不换车,所以我仍然常常给刘英出车。
一九四六年,三十二师师部的驻地在现在市公安局的地方,到年底,搬到西南兵营,即现在第二十四中学一带。房子是日本投降时留下的尖顶平房。师长、副师长、参谋长等高级军官住在前一排平房里,师部下属八大处的参谋处、副官处、军械处和军需处住在后面一排。第三处是瞥备司令部,驻中山路,军法处驻现在市公安局路东。师部有一个警卫连,负责警卫。
三十二师师长刘英,大约一米七五的个子,由于身材消瘦,显得较高。操一口四川方音,平时表情严肃,出车时只简单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此外很少说话。刘英喜欢穿马靴,走路很快,很注意军容,保持着“标准的军人”姿势。在生活上,当时国民党军官吃喝嫖赌的很多,但刘英从不去妓院嫖妓,也没让我们去接过妓女。他不爱打牌,也不赌。但刘英也有几个爱好,一是吸好烟,都是铁筒的高级香烟,可能是美国烟。二是喜欢喂狼狗,他喂着一条黄色的大狼狗,每天精心喂养,出门经常带着狗,据说那条狗是第三军副军长杨光钰送给他的。刘英还特别喜欢打台球。他的卧室外边就放着台球,经常和参谋处一个姓杨的处长对打,贺定济有时也打。刘英打得不好,常常输球。有时候没有对手,刘英自己一个人也要打两下。三十二师的军官们来石家庄大都带着家属,但刘英没有带家眷。一九四七年初,有人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学生介绍给刘英(后来听说那个女学生是个暗娼)。刘英安家后,住在刘公馆,地址在现在的中山路体育场附近,离师部很近。刘英每天来回都是步行,不坐车,家里有两个勤务兵。
副师长李文定平时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经常让我们开车去拉妓女来供他玩乐。李文定除嫖妓外,还常勾引女学生。他让女中的三青团学生来师部汇报工作,经常留至深夜,乘机侮辱女学生。李文定是蒋介石的嫡系,胡宗南的心腹,又是军统特务,平时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刘英虽是师长兼警备司令,但许多事都让李文定三分。刘英想枪毙人,李文定不点头就杀不了,而李文定则随意枪毙人。为此,刘英和李文定之间貌合神离,多有矛盾。
清风店战役,罗历戎全军覆灭之后,石家庄形势紧张,风声鹤唳,为了加强防御,令环市铁路上的铁甲列车昼夜巡逻警戒。一九四七年农历十月初六,刘英带着一群副官、参谋视察环市铁路。那天刘英带着狼狗,狼狗跑得很快,一头撞到外市沟的电网上,电网上通有高压电,狼狗当场毙命。那时刘英很生气、命令我们把狗埋了。
十一月七日,是部队发薪的日子。我们开车把钱拉到了师部,还未卸车,就接到命令要我们把钱拉到大石桥洞里去。原来,因为形势越来越紧张,三十二师已成惊弓之鸟,为了安全,师部要连夜搬迁到大石桥底下的桥洞里。这大石桥桥洞原来是第三军的军部,第三军北上后,这里一直闲着。八日夜里,师长、副师长、参谋处、副官处、特务连和警卫连一起转移到了大石桥桥洞。这一夜,师部简直乱了套,人员、车辆进进出出,一片混乱,狼狈不堪。我们师部的几个司机人不离车,随时待命出发。我的车拉师部的用具和文件,跑了好几趟。车外的踏板上,站着两个持枪的警卫,车里还有人守护。这样整折腾了一夜,才算搬完了。大石桥共有九孔桥洞,正中间的一个是铁的。刘英住在从东边数第三个桥洞里,放着两张行军床。刘英西边的桥洞里住着刘英的内勤侯文正、张连喜。这个洞里支着一张行军床,还放着几箱子军饷,都是十元一张的法币。这个桥洞下边有地道,直通正太饭店。我下去过一次,里边很黑,点着蜡烛走了半截就回来了。正太饭店驻着九十六团团部,团长张公十分顽固。大石桥其他桥洞里分别驻着特务连、电台、译电员、参谋和警卫连。第二天,有情报说外市沟已经丢了,八路军在振头方面打得很厉害。市内电话线被割断,军用电话线也经常不通,刘英派我开车出去传达命令(师部的另外两辆车在混乱之中已不知去向)。刘英派中校副官处长高剑平坐我的车,先到西卡子(就是现在的卷烟厂一带),再到南卡子(彭村西北)、东卡子(解放路百货商场北侧)和北卡子(北道岔)。每到一处,我把车子隐蔽在民房后边,高剑平下车步行去阵地上传达修筑工事、顽固死守的命令。
由于解放军的封锁包围,石家庄城内粮食奇缺,部队吃不上饭。师部的伙房没搬过去,没有粮食,也没有炊事员,刘英也只好吃罐头、饼干。他没有办法,只好通过电台向保定求援,要求空运食品。保定派了两架飞机进行了两次空投。空投的地点在中华大街中段,即现在的八一广场至电信局大楼一带。街道两旁派了部队站岗,空投下来的是饼干箱子和罐头。由于飞机惧怕解放军的对空射击,飞得很高。那天又刮着三、四级风,降落伞大都飘到外市沟那边的解放军阵地上了,只有少部分落在空投地点。当时去了好些军用卡车准备拉东西,结果只装了一车,其余的都空着回去了。有的箱子摔破,士兵们拚命地抢夺失散在地上的饼干、罐头,甚至大动干戈。
十一月九日下午,发电厂被炸,全市停电。刘英命高剑平去现场处理,要尽快修好发电。我开车拉着高剑平和几个工兵来到电厂。高剑平下车进厂去看了看,出来说,炸得太厉害,无法修了。当夜,全市停电,一片黑暗。夜里十一点多,我正在睡觉,高剑平把我叫起来说∶“马司机,马上出车有紧急任务。”他让我把车刚发动着,上来了两个不带军衔的军官模样的人,带着软线,和一些电工用具,命我开到大兴纱厂去。我知道这次任务非同寻常,车到休门赵家祠堂处,就故意把车上的一根线拉断。汽车灭了火,在马路边上抛了锚。我下车打开车盖装作修车,拖延时间。车上两人也下车来,说刘英命令他们去接电,要用大兴厂发电机发电接到市沟的电网上,见车走不了,急得团团转。我说,任务紧急,你们走着去吧。他们说,东西太多无法携带。正在这时,东面开过来两辆中型坦克车,车上跳下来一个军官,我一看是地下党员李凤春,当时任战车技术员。李凤春下车来装着帮我修车,我悄声向李说明了情况。李凤春就说,前边过不去了,解放军架起软梯已进了市沟了。那两个人一听,不敢再去接电了。我也接好了刚才拉断的线,摇车打着了火。李凤春说一起走,我们车在前边开,坦克车在后面跟着,到正太饭店分开,我们回到了师部。回去后不久,参谋长的勤务员来告诉我∶那两个人向刘英汇报后,怀疑我故意捣鬼,命高剑平派特务连连长安玉山来审查我。我先是一惊,后来又放心了,因为我与安玉山私人关系不错。安玉山曾随罗历戎北上,在清风店战役中被俘,被我军教育后释放,回石家庄后被刘英隔离审查。那一段,我常去看他,后来关系一直不错。果然,安玉山来找我,说高剑平要他审查我,让我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出头露面。我赶紧藏在西边的桥洞里边,里边很黑,我在里边一直不敢动。十一日晚上十点多钟,我听见外边一片嘈杂,乱成一团,就偷偷地摸出来,一看,见许多人在乱抢东西。我来到放军饷的桥洞门口,看见刘英的卫士、勤务兵们都在往口袋里装钱。有人招呼我拿,我也凑上去拿了一些。刘英脸色阴沉地坐在床上,听任部下乱抢军饷,一动不动。正在混乱之际,忽然“轰”地一声,一颗手榴弹在桥洞后边临公理街的窗口外爆炸了,把窗口外边的铁丝网炸开了个大口子。这一声爆炸,把屋里的人都吓坏了。慌乱之中,我发现床上的刘英不见了,可能是钻床底下了,因为地洞的洞口在床下。当时桥洞里烟雾弥漫,屋里的卫士、勤务兵们有的想钻地洞,有的想夺门逃走。正在这时,只听有人高喊“不许动,缴枪不杀!”两个持枪的解放军战士站在门口,举着手榴弹,命令屋里的人举起双手,列队出洞。屋里的人都乖乖地举起双手,一个挨一个地走了出来。我边走边往后看,见刘英走在后边。刘英穿的是普通军官服,外边披着日本军大衣。刘英的后边是参谋长贺定济。我低声告诉押解的解放军战士,说后边的是指挥官。后来,刘英等被押上了铁路大厂的一座很高的水塔。解放军命令刘英在水塔顶上写了给国民党官兵下令投降的信,由参谋长贺定济拿着向核心工事一正太饭店的国民党官兵喊话,命令他们投降。几个小时后,国民党守军全部崩溃,石家庄获得解放。
我随被俘蒋的军俘虏押到槐底村俘虏管理所。在那儿,我发现了化装成士兵的高剑平,就马上报告了看守人员。过了两天,高剑平就不见了。后来,组织上派人来找我。我离开了俘虏营,结束了多年的地下斗争生活,到西柏坡党中央机关工作,开始了新的生活。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
扫一扫,在手机打开当前页